夜之味·八月炒饭

作者：这么远那么近（豆瓣ID）#青春食堂#男人没一个好东西。夏妍醉醺醺地吼出这句话时，这个夏天北京的第一场暴雨来临了。三里屯太古里的街道上依然挤满了脚步匆匆的人，各式各样的雨伞像是一个个的屏障，遮住了躲在下面行人的面孔。哗哗的雨声伴随着轰隆的雷声像是机枪般扫射着这座城市里的行人，占着行人道拥堵的汽车和着各种谩骂声，这座城市，呈现出与平日不同的暴躁脾气。夏妍坐在三里屯SOHO的一家酒吧里，看着杯中还未喝干的酒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这是今年她和刘明的又一次争吵，吵到最后刘明摔了厨房的一个盘子。我不回来了，你爱干嘛就干嘛去！我现在就走！立刻！马上！夏妍看着地上的碎片，那是她和刘明去国外旅行时带回来的，价格贵到让人咋舌。她喃喃地说，你走，你走，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。夏妍和刘明是大学同学，他们在一起的过程特别匪夷所思。那年的八月末，大一新生军训，刘明作为本地人有着不知名的小小优越感，他经常有意无意炫耀自己的身份。他总爱说的一句话就是，哎呦，你们不知道下学就可以回家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。别人也都是听听就罢，只有坐在他身后的夏妍撇撇嘴。有什么了不起，永远都是妈妈的乖宝宝，听起来也是个怂货。刘明猛地回头，你丫说谁呢？夏妍挑挑眉，对号入座可还行？你猜啊？没过几天，全班都知道两个人脾性不和，只要在一起就会斗嘴。刘明总说，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，我早就揍你了。夏妍一笑，虽然说你一身毛病，但眼神还不错，起码能看出来我是个女生。刘明一时语塞，转头就走，夏妍在身后笑得花枝乱颤。军训结束，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了，两个人的战争却从未停歇，直到有一天，班级里的同学看到两人手拉手进了教室。刘明大声清清嗓子，举起拉着夏妍的手耀武扬威地说，听好了，以后夏妍就是老婆，谁要是欺负她，就是欺负我。夏妍在他身边第一次露出了小女生的表情，像看英雄一般地看着他。可想而知，班级里的同学一模一样惊讶的表情。说起他们在一起的过程，其实于旁人没太大差别。两个人终日斗嘴耍贫，几日不见就会心里隐隐想念，某天刘明到底是按耐不住，给夏妍发信息表白，夏妍回复，你神经病啊！后来两人在操场见面，绕着跑道一圈圈走，刘明给夏妍讲起自己的故事，夏妍听得一愣一愣的。刘明讲述得声泪俱下，夏妍不由自主拉起了刘明的手。刘明暗爽，你说我是不是挺悲惨？夏妍眨眨眼睛，我饿了。刘明忍忍要发作的脾气，问，想吃什么？夏妍说，我想吃米饭。刘明爽快地说，走，跟我回家。刘明家在五道口附近，出了校门走过两条街就能到。家里没人，刘明钻进厨房一阵乒乒乓乓，然后端上来一碗炒饭。夏妍看得稀奇，你会做饭？刘明点点头，从小父母忙不太在家，自己做饭给自己吃。夏妍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含糊地说，看不出来你还挺自力更生的。刘明一咧嘴，那是，以后你跟了我，我天天给你做饭吃。夏妍一拍手，就这么定了！刘明疑惑，啊？定什么了？夏妍抿嘴一笑，你先告诉你在操场说的那些是真的假的？刘明也乐了，你猜？于是，爱吃的夏妍和爱做的刘明就这么在一起了。曾经知道他们故事的人疑惑过，到底是因为一个故事，还是因为一盘炒饭，让夏妍动了心。夏妍自己也考虑了很久这个问题，到最终没有答案。但不可否认的是，刘明不是她最初想的那样，他真的是一个不错的男生。仗着自己是本地人，他会给夏妍做不同的饭菜，他会带着夏妍去一些冷僻但好吃的餐馆。他也会温柔地告诉夏妍天气冷了要加衣，也会在考试之前帮夏妍做笔记。夏妍吃过刘明做过的许多菜，但是她说，最好吃的还是第一次吃的炒饭。夏妍问，那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？有什么诀窍？刘明挠挠头，不好意思地说，没有啦，就是家里剩了一些蔬菜，还有剩米饭，随便炒出来的。乱七八糟炒饭。夏妍说，就这样？没了？刘明说，是啊，就这样，但我给她起了一个新的名字，叫八月炒饭。因为我们是在八月相识的。他们在一起度过了自己的大学时光，又在毕业后同居在一起。刘明顶着家人的压力，和夏妍在朝阳租了一套复式房子住，刘明的母亲曾经扬言，你要是不在家住，这辈子就别进这个家门。刘明也很嘴硬，不进就不进，反正我也饿不死。刘明的家人断绝了他的经济来源，刚毕业后他们的生活过得很苦。而住在一起后，两个人才经历了爱情期的磨合，终日争吵不断。夏妍嫌弃刘明好吃懒做，同居后刘明借口工作忙已经很少做饭，刘明也觉得夏妍过于爱打扮，每天就知道逛街花钱，不为未来考虑。反反复复的争吵，成为了两个人爱情的一条条沟壑，它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。有时两人坐在餐桌旁吃着打包回来的米饭，彼此默默无语，晚上躺在床上也能听到刘明一声声微微叹息的声音。终于在又一次大的争吵最后，筋疲力尽的夏妍，对刘明提出了分手。雨越下越大了，这是刘明离开后的第二个周末。 夏妍依然坐在吧台前，抬起手又要了一杯酒，然后拿起来细细的端详。纸醉金迷的这座城市，有多少这样和夏妍一样的买醉人，他们将自己的心事沉溺在酒精里，平日佯装若无其事，此刻让往事痛彻心扉。夏妍回忆了她和刘明曾经的点点滴滴，心里像是被一阵雷劈过般隐隐作痛。此时此刻她才明白，她其实是爱刘明的，只是这份爱几乎要被平淡无常的生活磨平，爱的百转千回遇到了现实，或许就是敌不过时间。只是，夏妍不甘心，她甚至开始第一次反省自己，是不是自己错了，是不是自己不会爱，是不是自己伤害了刘明？夜晚真正降临了，雨没有停下的迹象，夏妍放下钱，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。她借着这样的雨夜，仿佛看懂了很多事情，看懂了这座城市。撑开伞，夏妍把自己通红的双眼藏在里面，她望向这座城市平日里不会察觉的角落，仿佛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神情的人。他们都有各自的悲欢离合，他们都有自己的辛酸往事，他们都把这些事情深埋在心底，靠着麻木度过一天天。他们是否也有肆意放纵的时刻，他们是否也会和自己一样哭泣？他们是否，也有一个爱人，被自我的任性和幼稚，硬生生推出了自己的世界？深夜回到家，夏妍已经筋疲力尽，她推开门，光脚走进客厅。打开灯，一眼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一盘炒饭，夏妍惊得叫出了声。她走到餐桌前揉揉眼睛，终于看清了，那是很多年前刘明第一次给夏妍做的炒饭。然后她又看到，那个盛饭的盘子，就是他们之前在国外买的十分昂贵又在争吵时被刘明打碎的那一只。盘子旁边放着一张便签，上面写着——对不起，我可以回来吗？夏妍呆呆坐在餐桌前，刘明的身影出现在楼上，他看着夏妍，一语不发。夏妍忍住没有哭，低低地问，你来做什么吗？刘明说，我去了国外，又买了那个盘子，回来送给你。夏妍说，哦。刘明又说，回来看到家里什么都没有，你还是不会照顾自己。夏妍说，哦。刘明又说，没办法，我就给你随便炒个饭，怕你回来饿。夏妍说，哦。刘明忍不住说，你除了说哦，就没有别的可说的了吗？泪水马上就要决堤，夏妍忍了忍，说，我很想你。刘明走到夏妍面前，一把拉起她拥入怀中，我也想你，很想很想你，我可以回来吗？我还想继续照顾你。夏妍靠在刘明的肩头，终于，嘤嘤嘤地哭了。